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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奇谲诡涩太学文
对于王安石三叔的建议,方翰韬牢牢记在心里。
他之所以能在江西的发解试中突围,全靠的是王通判改考试题目风格,导致抚州的士人们,诗赋写的好的人经义不如方翰韬,经义能比得上方翰韬的,诗赋又不太行。现在到了京城,情况又是大变样了。
菜过五味,饮完茶,众人回到了寺院后面的住处,吕惠卿和章惇也各自回去了,王安石和曾巩,方翰韬一行人则去往他们的住的地方,继续探讨科举考试和文章。
对方翰韬这个发小的儿子兼同乡后辈,王安石十分看重,幸好他的群牧司的工作强度也不大,很适合摸鱼,下午王安石也就继续在太平兴国寺这里,指点方翰韬文章。在王安石的指教下,方翰韬重新认真审视太学体文章。
所谓太学体,不仅只有程颐的一篇《颜子所好何学论》,还有其他人的文章,比如之前跟张载辩经没辩过的刘几,他的文章也是在京师流行,为人所称道,方翰韬买的那本小册子上也有他的文章,还有朱长文等人的文章方翰韬甚至还在这本太学小册子上,发现了署名为“王说”的文章。
说就是抚州的王通判,他也曾经受教于太学,是泰山先生胡瑗门下的弟子。这些文风近似的古文,就被人们统称为太学体。看着这些文章,曾布人有点晕,一个劲的翻白眼。
“怎么太学里的人,写文都这么奇僻啊,”曾布翻着程颐,刘几等人的文章,最后给了四字评语,"荒唐诞怪!"
别看曾布和章惇两人处处合不来,但就在太学体文章上,俩人倒是出乎意料,一致的合拍。
对于曾布的评论,方翰韬也表示很理解,曾布是跟着他二哥曾巩学习的,曾巩本人的古文,早期有战国策纵横家的风范,气势磅礴,昆仑漫百川,后期的文章越来越老练,以《墨池记》为代表,开始走含蓄幽微,泽坡春水的风格。
虽然文风也比较迂回,但清新自然,而方翰韬和曾布在古文创作上,受曾巩影响很深,方翰韬学了曾巩早期的路子,曾布跟曾巩学习时间长,文章比较接近曾巩后期的风格。
自然而然,曾布就无法接受眼前这太学体风格。
当然不止曾布一个人觉得怪,曾巩也觉得这些文章非常奇迈生涩,读起来很别扭。“文风谲异。”古文大家曾巩也是如此评判。
怪,就是太学体文章给所有人的感受。
“那方贤侄,你觉得太学体文章怎么样,读起来是否也觉得险怪呢?”王安石看了一圈,问向方翰韬,他还没有给出评价。
“我觉得没有那么怪。”方翰韬仔细想了想,给出了这个与众人截然相反的结论。这一次,方翰韬在古文上,与曾巩和曾布的意见相反。
“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奇谲呢?”曾布很纳闷,对方翰韬有点不太理解,他指着这些文章,说道。
"小方你看,这狂词怪论还不多吗?什么‘大丈夫用于世,则尧吾君,虞吾民。’还有什么‘赢秦震矜厥勋勒泰山,凶邹峄,凶芝果,刊会稽。’这些词句还不够怪?"
曾布指着这些,滔滔不绝的说道,显然,他对这些文章是深恶痛绝。
“不不不,子宣兄,我觉得你是搞混了。”方翰韬回答道,"你觉得这些文章写得很怪,但是,你没有找到真正让你产生奇怪,这个观感的真正原因,而是移花接木,将这些原因归咎于这些佶屈督牙的词句之上,把他们作为罪魁祸首。"
方翰韬有条不紊的分析道,"看看你说的后者,那个什么‘赢秦震矜厥勋……’这句,文风真的奇怪吗,未必吧,这不是很常见的掉书袋吗?他只不过是用了四个不同的字,来表示“刻石”这个意思,跟写赋一样炫技罟了,没什么稀奇的。至于前者,那就是为了想让句子偶对上,强行硬凑了‘虞吾民’来硬对‘尧吾君’。更算不得什么怪了,都是很常见的辞句使用。"
“那依你这么说,这些文章到底怪在哪?”曾布被方翰韬这么一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仔细一想,更糊涂了,既然诘屈的文辞不是产生怪异的原因,那又是什么导致的呢?
旁边王安石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方翰韬,目光炯炯有神。
“原因不只是在写文章的人身上,还在于读文章人的身上。”方翰韬给出了答案。“确实如此。”听方翰韬这么一说,曾巩瞬间也明白了。只有曾布瞪着大大的眼睛,充满了不解。“太学体的这些文章,看似都是古文,但与韩柳的古文相比,那是完全不是一回事,”方翰韬给曾布解释道
“而且,也不同于李长吉的谲诡,这些文章的怪,是因为里面探讨的内容太过深奥,文章的写作主题,提笔便是性命道德,要么就是论心性义理,看似引用都是经义上的话,但讨论的内容,却是前人从所未有,古人位曾所言的,因此最后写出来的文章,会让子宣兄觉得很别扭。"
这便是太学体真正的与众不同的原因,虽然都是古文,但太学体的这些文章,仔细分析,其实算的上是哲学论文,探讨的都是哲学问题,如同虎皮辩经时方翰韬和二程探讨的那些天人体用,王霸义利的命题一样,太学体文章,主要讲的也是这些东西。
讨论的东西非常的新颖,自然也非常的抽象,让此时的常人难以理解,读者根本理解不了。阅读起来的体验就是明明我看得懂里面的每一个字,甚至里面引用的经义我也能看出来,但却根本不知道这篇文章在讲啥,最后看完,只会感觉怪。
像曾巩与曾布便是如此,虽然都是写的古文,但他俩还是偏向于文学创作,是搞文学的而不是搞哲学的,隔行如隔山,自然也就对太学体这些文章看的半懂不懂,会觉得十分别扭。
听完方翰韬如此说,王安石很是欣慰的说道,"确实如此,其实太学体文章,主要来源还是因为泰山先生啊,京中盛行辩经,由来也是如此,致使现在科举考场上,如你所说的一般,开口便是性命道德,其实这也是庆历新政的遗泽了。"
曾布有点颓然,现在京城盛行太学体,他们这些外地举子是根本不会,怎么能比得过京城的考生们?方翰韬内心,也是比较无语,他虽然能看清楚太学体文章背后的门道,但真让他写起来,也未必能行,跟曾二叔练了两年的文学散文,好不容易靠八股文套路把这练起来了,结果最后到京城省试考场上改考哲学论文,真是够坑的了。
掰着指头算一算,自己好不容易提前进京,有了差不多两个月的临考备战复习时间,要不要把复习时间全力校哈进太学体上面,临考抱佛脚呢?
万一后面主考官又不怎么侧重太学体了,这可咋整?等等,主考官?方翰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矛盾的核心。正在纠结间,那边王安石和曾巩说了一会话,紧接着又跟方翰韬说。
"哦,对了贤侄,有件事你别忘了,之前说好的事,十月初七的时候,有场期集,会在欧学士的府上开,到时候方贤侄也一起跟着子固去吧,欧学土也想见一见你。"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方翰韬一头雾水,瞅了瞅曾巩,这莫名其妙的,欧阳修怎么会要见我?
曾巩咳嗽了一声,说道,"之前你写的那篇《梓人李氏营造记》,我寄给恩师看了,他觉得还行,当时说好了,你要是考上举人,进京赶考的时候,可以来他府上顺便见一见,这事,我之前没跟你说,怕你分心。”
王安石也说道,"欧公府上的期集文会,汇集了全京城的鸿儒硕学,也有一些外地举人参加,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切磋学问,对你准备省试,大有裨益。”
第十三章嘉名已著上林赋
欧阳修的文会在几天后进行,这几天的时间里,方翰韬也逐步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进行复健,开始学习看书了。
古文的投入方向没有决定下来,就先把诗赋和搞一搞,这个倒是改动不算太大,再顺便温习经义。学习的时候,王安石也抽空过来找曾巩,顺便指导指导,跟方翰韬讨论些诗书。
与曾二叔不同,王安石的知识水平可以说算的上是非常恐怖,曾二叔专精古文,诗写得很一般,经义上的造诣也比较一般。当然曾巩的这个一般,是跟他的超凡卓绝的古文水平相比的,毕竟曾二叔蹉跎多年,又有那么一大帮子弟弟妹妹要养,精力实在不够用,很多地方就顾及不上了。
但王安石就不同,当年他和曾巩一起参加庆历二年的省试,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科举,曾二叔遗憾回家,但王安石却以绝对的实力,最后夺得了进士第四的好成绩,甚至有传言称,本来状元也应该是王安石的。
诗赋,经义,古文,三项全能,而且都是顶尖水平,方翰韬跟着王安石,曾巩一起探讨学习的这几天,算的上受益匪浅。
只不过开始学习的时候,书到用处方恨少,方翰韬手头的资料又不够用了。
以方翰韬的学习习惯,手边的资料是万万不能少的,想想后世高三备考的时候,做的卷子堆起来都能有两个人那么高,更何况别的参考资料呢,眼下在大宋,方翰韬都还算是克制了。
毕竟进京赶考,行李带的不多,光是冬衣什么的,就占了不少地方,哪还有空把方翰韬在南轩书房的庞大资料习题库搬过来。
于是在十月初五的这天,方翰韬便拉上曾布,准备一起去相国寺那里的书摊买书,顺便散散心,学习劳逸结合效率才最佳。
到得相国寺街上,方翰韬和曾布便直扑之前吕惠卿带他买过书的那个地方,上次大家来的匆忙,吕惠卿只是带着方翰韬随手买了几本书,没有细细的挑选,这次方翰韬和曾布有了空,便可以从容不迫,慢慢的翻看。
进了书肆,便有小厮迎了上来,也许是经营书铺,跟着书卷打交道时间长了,却一点市侩气也无,含笑叉手招呼道,"二位秀才快快先进,寒风难耐,且来小店驻足则个。"
京城的气象,自是不凡,就连这书肆也是不同,客人上门,礼数周全万分,让客人如浴春风,进来落座已定又有仆役上了茶,方翰韬笑着问这个小厮,"可有些时文佳作,贡举拟文吗,我们想买这些看一看,学一学。
"呦,听二位的口音,是江西的吧,那里可是文风蔚然之地啊,二位能从那里过发解,见识自是不凡,要是小店书少册阙,还请二位多多担待。”说完,便转身去书库给方翰韬和曾布二人翻找书籍了。
不一会,便转了回来,手里捧着一些书册,摆在桌上,说道,"这些便是京师最近风行的文章,有欧学士的奏章诗集,也有太学的经义对策,试论,客官看,这便是当今太学第一程颐的文章,印制校对好的,全大宋找不
到第二家比我们这更快的了。"
方翰韬一听,便拿来这个集子一看,开头第一页便是程颐的《颜子所好何学论》,与之前和吕惠卿一起买的不同,那本是手抄本,而这本,已经是雕版印刷出来的书。
又翻了翻别的集子,皆是如此,内容与之前买的别无二致,只是这里全部变成印刷本了。
曾布摇了摇头,对小厮说道,"这些书册还是不要了,我们之前在你这里已经买过几本手抄的了,没必要再费拿钱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更新的了?"
“更新的?”小厮有点迟疑,"只怕是品相不佳,不比这些印制本,校对也不太好,怕让客官见笑。"
“无妨无妨,且拿来便是。”曾布催促道。
这次小厮去的有点久,方翰韬端起茶慢慢细品,待到小厮回来时,手里又抱着一沓文卷,有些散乱,不同于之前印制本规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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