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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麟在孟霄和赵槐序的陪同下，重回那日偶遇邪神的山谷。
他从包袱里掏出一个个油纸包，里头装的是专为邪神研制的食物。
每一颗点心，他都用细线悬挂在石壁上，棕红色的糕体在阳光下显得艳丽，随风晃动，甚是惹眼。
赵槐序一边在石壁上凿洞，挂上糕点，一边揶揄宋麟：“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在食物下面放个捕兽夹来擒获邪神吗？”
在另一头专心凿洞的孟霄笑了，笑声在山间狭长的一线天里回荡。
赵槐序继续调侃：“凭这几块点心就想钓邪神，是不是狂妄了一点？”
宋麟一边忙活，一边反击：“我接下来打算在这里摆一个赵师兄，趁邪神进食的时候唠叨死邪神。”
“跟你说真的。”赵槐序看他：“你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这么些日子，就捣鼓出这么些糕饼？用诱饵捕捉邪神？如今这天下苍生的性命，可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你这般作为，得让苍生焦心得饭都吃不下了。”
宋麟解释：“先确定这些食物是否包含邪神所需的能量物质，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邪神肯定会在这附近蹲守，寻找食物的来源，它若发现是我提供的食物，或许会主动跟我沟通。”
“原来如此。”孟霄欣喜地看向宋麟。
赵槐序摇摇头：“主意不错，却并非什么新奇之法。想当初，邪神刚出现的那些年，百姓为了祈求邪神不要糟蹋农田，九州各地都举行了不计其数的祭祀献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世间珍馐美味，哪一样不曾在那邪祟面前摆过？可结果呢？邪神一筷子都没动过。”
“区别就在这里。”宋麟仰头注视着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棕红色糕点，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世间生命，不论贵贱，共性是都需要摄取能量，对抗熵增带来的混乱和衰败，维持自身有序状态。
不论邪神摄取能量的方式是像人类一样通过进食，还是像植物那样光合作用。
它至少需要摄取特定的物质。
这种物质不太可能在地球上自然存在，因为邪神的母星环境跟地球天差地别。
它的母星很炎热。
准确的说，是很烫，人类在大气层的高度就会被蒸发成气体。
所以记载中说邪神畏惧冰雪，可能并不准确。
邪神可能是讨厌低温环境。
环境的巨大差异，决定了地表物质构成的差异。
把猪牛羊献祭给外星生物。
这就像人类去外星，外星人给人类投喂钻石。
此刻挂在石壁上的棕红色糕体，就是宋麟在穿越前推测那颗行星上供给能量的常见物质。
“以食会友的关键，在于祭品的选择。”
棕红色的糕块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属质感的细碎光亮，光斑折射洒落在宋麟脸颊，随风晃动，像游走的金色鳞片。
“你的意思是，这些点心比村民们做的食物更好吃？”
“不是口感的问题。”宋麟说：“村民的祭品，在邪神看来不算是食物，如果肉类是邪神的食物，你们多半等不到天命之人来支援，就已经被邪神当成零食消耗殆尽了。”
孟霄紧张地说：“这玩笑听起来太残忍了，宋师弟，你这张嘴，有时候连我都吓一跳。”
“我倒是已经习惯了。”赵槐序把最后一包糕饼挂上石壁：“这小子连柳牧生和简邪的面子都不给，也算是待我们一视同仁。”
孟霄叹息：“那日在诛灵崖确实冒犯了柳师兄，我都有点过意不去。”
宋麟问他：“人是我冒犯的，你为何过意不去？”
孟霄说：“我算是你的帮凶。”
“帮凶？”宋麟挑眉：“这定调未免太严厉了，我的审问并非毫无根据。”
赵槐序说：“柳师兄原本就是被邪神害得误杀同门，别人都劝他别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他还是把自己关在诛灵崖，以闭关的名义惩罚自己。你倒好，反过来怀疑他拿邪神做借口，故意杀害同门，这不是往人家心里捅刀子吗？”
宋麟反问：“难道后一种猜测完全没有可能吗？如果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为什么不能往这个方向调查？被杀害的弟子才是最受伤、最需要有人为他申冤的人吧？”
“跟你说多少次了，柳牧生根本不认识俞庆寒，处心积虑地杀他作甚？”赵槐序觉得宋麟完全不了解太微峰的过往，却这么油盐不进，实在太傲慢了。
孟霄反驳：“也不能说完全不认识，柳师兄跟俞杉关系挺好的，可能也认识俞庆寒，只是来往比较少。”
“怎么可能？”赵槐序分析：“俞杉自己都很少跟俞庆寒来往，俞庆寒上哪里跟柳师兄攀关系？”
“等一下。”宋麟转身看向二人：“俞杉是谁？怎么没听你们说过？他跟俞庆寒和柳牧生都有联系吗？”
一阵沉默。
“跟柳师兄没关系。”赵槐序说：“跟俞庆寒是堂兄弟。”
宋麟问：“他是死者的堂兄？”
孟霄纠正：“堂弟。”
“那跟柳牧生呢？”宋麟追问：“你们刚才说柳牧生和俞杉关系不错，是吗？但柳牧生杀的就是他的堂兄俞庆寒。”
“是啊。”孟霄说：“俞杉是我们卫峰堂下的弟子，柳师兄跟堂内所有弟子关系都很好。”
宋麟问：“俞杉住在哪里？我想去拜访一下。”
赵槐序哼笑一声，“你是想去审问一下吧？又开始疑神疑鬼？”
宋麟：“这对我很重要，告诉我好吗？”
孟霄正色答道：“俞杉早就不在太微峰，他一年前被逐出了师门。”
“为什么事？”宋麟好奇。
“不知道。”孟霄说：“也有说他是主动拜别师门，这可能性很大，当时堂里有几个弟子很烦人，经常戏弄俞杉，虽然柳师兄亲自出面斥责过几次，但是大家都知道柳师兄性子温和，那些人狗改不了吃屎，还是经常欺负俞杉。”
“哪些人？”宋麟问：“他们为什么要戏弄俞杉？”
孟霄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赵槐序接话：“俞杉这小子长得很秀气，偏瘦，又很白净，说话温温柔柔的，吃饭细嚼慢咽，吃得比我们慢，每次在斋堂里进食，其他弟子都吃完了，就他脸还埋在饭碗里。当时，堂里有些刚入门的毛头小子，喜欢拿这些事取笑俞杉，说他像个小娘们，还会说什么谁最后一个吃完谁就给大家洗碗收拾桌子之类的，净拿这些破事戏弄他。”
宋麟问：“这些欺负俞杉的人当中，有他的堂兄俞庆寒吗？”
“当然没有。”赵槐序说：“不是早告诉你了吗，俞庆寒是录勋堂的弟子，平日里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
宋麟问：“柳牧生从前一直在保护俞杉不被那些人捉弄？”
赵槐序摇头：“那倒不至于，大师兄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只是凶过那群臭小子几次。”
孟霄眨了眨眼，细细回忆，他倒是记得，柳牧生当年还挺用心护着俞杉。
不过柳牧生不是个喜欢跟弟子摆架子的人，就算是斥责，也显得温和。
要是换了简邪，哪怕只瞪上一眼，那群臭小子就不敢造次了。
柳牧生头一次挺身斥责那群臭小子之后，俞杉就经常主动跟在柳牧生身旁当跑腿。
柳师兄对待俞杉一直冷淡，他很少故意显露疏远的态度，这么做，已经明摆着他不喜欢被俞杉纠缠。
有一回，柳牧生在藏经阁搜寻一本古籍，俞杉一直抱着个木梯子，忙前忙后地跟着。
“你若是没有公务在身，可以去修心阁打坐。”柳牧生难得如此直白地下逐客令。
俞杉忙碌的脚步顿住，回头睁大眼睛看向柳牧生，观察他有没有生气。
柳牧生没看他，翻看手里的古籍，神色有些不耐烦。
俞杉脸色飞快涨红。
他肤色白，变化特别明显。
余光看见他绝望的眼神，柳牧生立即转头看向他，往回找补：“你天资非凡，正是打基础的年纪，别耽误修炼。”
俞杉低头看着手里的木梯子，把梯子扶手上一根木屑倒刺拔掉，小声说：“我打扰师兄看书了吗？我手脚笨重，总是这样。”
柳牧生皱了下眉，没有像从前那样安慰两句，他已经没有耐心了，这次很严厉地沉声质问：“你非得贬低自己，是么？”
“这是他们说的，大家都这么说我。”俞杉头垂得很低，继续清理梯子上的木屑，更小声地评价自己：“我根本不配拜入卫峰堂。”
柳牧生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一直盯着俞杉藏在梯子后的脸。
藏书阁寂静得让人喘不过气。
柳牧生说：“卫峰堂根本收不到几个配跟你同门的弟子。”
俞杉抬起头，微张着嘴，注视柳牧生，似乎很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就天赋而言。”柳牧生解释：“你并不笨，相反，怀璧其罪，惹人嫉恨，你明白我的意思。”
俞杉浑身的血冲向脑门，耳朵里的血流声汩汩作响，他握着梯子的手开始颤抖，无法自控。
“我没那么多天赋的，”俞杉说：“但他们确实不肯放过我，我若是现在去修心阁打坐，他们会笑话我像条狗一样成天伺候大师兄，问我大师兄传授我什么绝密功法没有，他们会借此名义跟我切磋，然后趁机一起戏耍我。”
柳牧生此刻才明白，这个弟子缠着他，是为了寻求庇护。
都被取笑了，你为什么还总跟着我？不是更容易招人口舌么？柳牧生想问这句话。
但他把经书插回书架上，垂下手，对俞杉说：“我送你去修心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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