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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蝶位于巴彦格勒区最繁华处,与苏赫巴托广场不过一路之隔。为防节外生枝,陈东实没开自己车,选择和徐丽乘公共交通前往。
巴彦格勒一到晚上,灯红酒绿、人声嘈杂,两人先是去街口夜市塞了点小吃,见马德文远远从一辆豪华轿车里下来,被众小弟众星捧月般护送进金蝶,两人这才放下吃的,跟上前去。
陈东实很少来这种地方,什么酒吧、ktv、发廊,在他这样的农民子弟眼里,都是不正经人来的地方。
年轻时曾有一回陪李威龙庆生,一伙人邀他去ktv里玩,陈东实愣是被那冲天响的音乐声给吓退了,唱到一半就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光顾过类似场所。
这一回为了陪徐丽,陈东实属实连命也不要了。他知道今天跟上回不同,自己不是来唱歌儿的,从踏进金蝶的那一刻起,他和徐丽就将身家性命拴在了一条船上。
“马德文为人奢侈,出手阔绰。他在金蝶有固定的总包,跟外头这些包厢不能比。”
徐丽裹紧风衣,紧贴着陈东实,一脸警惕地看着过道两旁的保镖。
“你瞧那些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实则是马德文的鹰犬,打起人来,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徐丽带着陈东实一路向内走,穿过甬道,上货梯到二楼,最后在一扇厚重的钢化门前停下了脚。
门口站着两位戴着墨镜的壮汉,见来者是徐丽,二话没说,掰动铁把手,钢化门在一片轰隆声中徐徐拉开。
包厢内另有天地,冰蓝色的霓虹灯伴随音乐规律闪烁,桌上放着几套成色不菲的紫砂茶具。马德文坐在沙发正中,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两旁,地上半躺着个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男人。陈东实一进来便吓了一跳。
“拉下去,别吓到客人。”
马德文擦了擦手,将帕子扔给旁边张猴,起身迎接缓缓走近的陈徐二人。
不同于楼下包房里那些打了鸡血似的摇滚激昂,马德文的包厢更加清静闲雅,和他本人的气质一样,于无声处蕴藏杀机。
陈东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看看,我刚到,还没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你们就来了。”
马德文瞟了眼地上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飞快将人拖了下去。张猴拿来拖把,三下五除二便将血渍清理了个透,陈东实没猜错的话,马德文口里的“手头上的事”,应该就是收拾刚刚那个人。
“外面冷吗?”马德文看着徐丽包得密不透风的身材,淡淡一笑:“穿这么严实,就这么怕被我看?”
徐丽屈身坐到他身边,没等马德文抬手,自个儿解开风衣扣子,露出里头一水儿的大红色吊带裙。
“不愧是我丽姐,”马德文哼哼作叹,眼里不加掩饰的怜爱,“这么俗的颜色上了你的身,还这么漂亮,到底是杭巴的头牌。”
徐丽极牵强地挤出一抹笑,眼底满是隐忍与屈辱,这些只有陈东实能看到。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朋友?”
“陈山海。”陈东实临时诌了个假名,“叫我老陈就行。”
“那怎么行,就叫你山海兄吧。”马德文招呼他坐到自己旁边,一手搂着徐丽,一手勾着陈东实的肩。略一个眼色,不到半分钟进来一队年轻女孩,各个齐臀小短裙,上身穿着清凉的比基尼,清一色连连看一样的浓艳笑容。
“山海兄,随便挑,”马德文随手指了指,见陈东实没啥反应,笑了笑,“我懂了,山海兄品味脱俗,看不上这群庸脂俗粉,猴崽,换一批。”
马德文打了个响指,一眨眼功夫,又进来一批陪酒女,姿色比刚刚那一批更好些,可陈东实仍然无动于衷。
“还看不上?”马德文一脸揶揄,“没有男人不好色的,山海兄,难不成你是喜欢.......”
他将目光徐徐转向身旁的徐丽。
陈东实忙辩解,“不是的马老板.......我跟徐丽......只是朋友.......只是把她当妹妹。”
“那你是她哥咯?”马德文拍了拍他的肩,起手为他沏茶,“徐丽的哥,就是我的哥,来,山海哥,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陈东实接过茶盏,越过马德文忽明忽暗的面色,瞥了徐丽一眼。见徐丽轻点了点头,他才放心饮下。茶是好茶,徐丽没说错,马德文的讲究从一杯茶里便可见一斑。
“德叔,”张猴裹着满脑袋绷带吭哧上前,“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马德文立刻收起一脸慈笑,陈东实随他一道望去,见众女郎身后走来几个男人,领头的那个,脸上带疤,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
“马德文,出息啊。”刀疤男哼笑一声,将手上的布包扔到茶几上,陈东实正眼一瞧,猛地看到,老钟的儿子大钟也在随行队伍里。
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隔着众人,与陈东实打了个照面。今天第三天,是陈东实给他的最后期限,他没去自首,而是跑到了这里,看这样子,是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陈东实在心里哀叹一声,没等他细细感慨,张猴上前解开那布包,里头是成斤论的白.粉,陈东实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白.粉。
“你要的,我给了,那我要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刀疤男抬了抬手,大钟俯身上前,递上一沓医疗单据。
“你手下猪仔打我二弟时可没留情,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医生说以后怕是不能下地走路了,这你怎么说?”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马德文温厚一笑,把玩着手上的紫檀珠,气定神闲,“不然,你也打断他一条腿得了,咱们一换一,不让你吃亏。”
寥寥几句,好像一条鲜活的生命只是酒桌上纵横的筹码,谈笑间极尽冷血。
刀疤男扶膝坐下,脑袋一偏,看到坐在旁边的徐丽。
“丽姐也在啊,”他显然认识徐丽,“看不出咱马老板还是个情种啊,追人追到了这儿,没少费功夫吧?”
“追?”马德文将徐丽往怀里拢了拢,“我看上的女人,还需要追吗?她不是一直都在我老马手心里攒着吗?”
众人一阵哄笑。
“行了,不跟你耍嘴皮子,”刀疤男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毫不见外地塞进嘴里,“你上回让我帮你找的内线,我找了,只是这个人,情况有些特殊,你见到了,一定也会意外。”
马德文眸色微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那群吃公家饭的就没消停过,听说前段时间刚从国内调来一批精锐,全安插进了缉毒队,以后走货,怕是要越来越难了。”
刀疤男打了个手势,大钟心领神会,拍拍手,大门“轰隆”一声,那位内线扶着大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陈东实心生不妙,没等他求证心中猜想,那人便坦步上前,露出陈东实脑海里预设出的那张脸。
李威龙......?!
陈东实心头一震,不对,应该说是梁泽。
他居然是马德文的内线?还跟这群不三不四的人搅合在了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陈东实从错愕中回过神,只见梁泽垂手一笑,恭敬有礼道:“德叔,久仰大名,想见你很久了。”
“这不是.......”马德文也惊了,饶有兴致地放下手里的茶,盯着他的脸,端详良久。
“没错,马老板,这家伙,跟当初王瘤子捅死的那个小警察长得一模一样。”刀疤男走到梁泽身边,搭上他肩:“这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马老板,马德文,金蝶的大股东,也是咱们外蒙走货量最大的分销商。”
“你.......”马德文惊叹不已,“真的不是李威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你们是双胞胎?”
陈东实充耳不闻,同时大脑飞速运转,他想,刀疤男口里的王瘤子,应该就是那个王肖财。
也就是说,王肖财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而马德文也知道李威龙的存在,且他们都跟李威龙的死有关。
原来这些零零散散的线,不知不觉都搭在了一起,那么关于李威龙死去的真相,是不是也另有隐情?
陈东实强忍住新发现的窃喜与惊悸,不动声色地望向梁泽。好在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全部心思都在马德文一人身上。或许是反卧底,也不是不可能,陈东实莫名相信,梁泽不可能是这群人的走狗。
“马老板放心,我查过了,这家伙底细干净得很。”刀疤男引人坐到沙发上,塞给他几颗葡萄,“老家呼和浩特,福利院长大,无父无母,三代内都无旁系血亲。这还是我从前老东家引荐的,贡献过好些个重要情报,脑子转得也快,最关键的是——”
刀疤男用手指蘸了蘸茶水,点在桌面上。
“他刚进了缉毒队,就在这批新来的干警名单上,帮咱们通风报信,最合适不过。”
陈东实一字不漏地听着,目光微移,用余光细细观察着梁泽的脸。
他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好像也不冲突,看他的气色,的确比上回苍白许多,许是大病初愈,还没来得及细细疗养。几天不见,陈东实心中有太多话想说。
“梁警官......”
趁小便的功夫,陈东实找机会将人堵在男厕。马德文等一行人还在包厢畅饮,汹涌如浪的音乐声透过隔音墙,将地上的瓷砖震得嗡嗡作响。
梁泽从洗手池里抬起眼,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回身一笑,“您是.......?”
“是我啊,陈东实。”陈东实见对方好像忘了自己,不由生出一丝难过,“我们见过的,在......在警察局......”
“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人。”梁泽恍然醒悟,站定在他身前,“怎么,很惊讶吗?”
“梁警官,你是故意来这儿的对不对?”陈东实将人拉到角落,收紧了嗓门,说:“外头那些人是什么成分你不是不明白,你一个人来这儿,很危险的。”
“那你呢?”梁泽低头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温润,“守法公民,不该和这些人坐在一起。”
“我知道的.......你肯定有苦衷,你有你自己不好明说的理由。”陈东实拉紧眼前人的袖子,乞怜道,“我不管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离他们远点好不好?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我是警察。”梁泽扶住他的肩,看了眼廊外,回过头来,目光坚定,“我会保护好自己。”
“李威龙.......”陈东实望着他那双眼,纵然皮囊如旧,可眼里的陌生与疏离,如千万根银针刺在心头,“不对,该叫你梁泽......”
梁泽温温不语。
“我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本事,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陈东实握住他的手,反复用掌心摩擦着他手背,“不要让我再一次失去你好不好......不要......不要让历史重演......哪怕你不是他,不是威龙.......请体谅一个思念的人的苦心,同样的事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陈先生,你反应有些过激了.......”梁泽抽回被无端触碰的手,眉头微蹙,“请自重。”
陈东实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一看,见他左手中指上,一枚钻石熠熠生光。
梁泽微举起手,索性亮出那枚戒指,说:“没看错,我已经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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