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忽的被点亮,四周光芒四射,灰暗的祭坛变得鲜活。
斑驳的地画在她脚下熠熠生辉,摄魂铃在风中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矗立在石坛中,那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她。
“快逃。”
覃桉没有移动身子,只是站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烈阳高挂,散下橙光铺在她的周围。
橘色的花蕊在大地上蔓延,鲜红的花瓣飘零,三名少女坐在花田中嬉笑着。
身着浅色衣裙的少女攀爬在苍老的枝叶上,她垂下纤细的手臂,在空中荡啊荡。
苍老的枝干上挂着木制的秋千,身着橘色衣裙的少女,漾着明媚的笑容,站在秋千上。
“再高些。”
听到这话时,攀爬在树上的少女,挥动手臂,让秋千再次荡漾。
“快逃。”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眼前画面一转。
天色暗下,男女老少在村中来来往往,笑容晏晏的穿过她的身躯,熙熙攘攘的人群拥簇着她。
浅色衣裙的少女在坛中起舞。身着红色衣裙的少女坐在台下望着她,篝火燃起,火焰在空中蜷缩,散出零星的火星。
忽的天空电闪雷鸣,一阵轰鸣,地面忽的坍塌,人群涌动,尖叫声,谩骂声此起彼伏。
广阔无垠的大地撕裂出几条裂缝,露出深邃的沟壑,山河崩碎,一道惊雷劈下,白虎穿透她的身躯,渗入地脉,整个世界都逐渐平息下来。
裂出的地脉逐渐缝合,一切都化为往日的模样。
覃桉站在石坛中,眼前的景象再次变为彩釉的景象,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无数阴鬼从地面爬出,两只空洞的眼珠直直的看着她。
通体漆黑,四肢细长,他们歪着脑袋此刻正在她面前。
“你是覃家人。”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大人,你是来带我们归土的吗?”
“我后悔了,这代价太大了。你带我走吧,大人,我就想回家。”
“带我走吧,找到我的尸首,带我归土。”
怨念,痛苦,甚至憎恨的语气击打着她的心脏。
覃桉望着他们黑魆魆的身影,此刻说不出话来。
他们因执念太深,早已变为阴鬼,难入轮回。
若要超度需得剥离神魂,但剥离后,执念未消,又会变为阴鬼游荡世间。
大多阴鬼都吸食过凡人阴气,若沾染恶果,也只能剿灭。
她摘下摄魂铃,轻轻的摇了摇,彩釉的画面褪去,又变为那破败的村落。
是了,这是幻象。这些执念与怨气埋藏在地下深处,在遇见活人时,出来诉苦。
覃桉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身子因站立而有些发酸。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些都是幻境带来的情绪,不属于她的情绪。
天樊见她意识清醒,此刻上了石坛。
二人对视,他在覃桉的眼中只看见了平静,没有他预想的怜悯和愤怒。
天樊虽不知她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但是据圣女所描述的那两股气,她应当能看见那场浩劫,或者覃家的过往。
覃桉看着他,问道:“我与白无双来万山追查药人一事,长老带我来这做什么。”
天樊捋着胡须回道:“你在这瞧见什么了?”
覃桉攥紧了右手,看向天樊那张和蔼的脸,淡声道:“只是一些并未超度的怨念。”
天樊没有否认,只是环顾四周,看向那断了香火的祭坛,缓慢的问道:“你口中的“只是”却是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消磨的苦难,这的幽怨你感受不到吗?”
覃桉揉了揉眉心,将摄魂铃别回腰间。
“感受到又如何,就连互为亲戚的覃家人都知,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这世间的苦难这么多,我怎能一一相救。”
天樊听到这话时,渐渐蹙起了眉心。
“人要有怜悯之心,有些救助也只是举手之劳。”
闻言,覃桉转过头,双眸紧紧的注视着他。
“怜悯之心人皆有之,但怜悯不能成为舍命的理由。况且我在那幻境看到的不是举手之劳,是舍命相救。”
天樊道:“我不需你舍命相救,你只需在此度化冤魂。”
“阴鬼如何能度化,我怎么消去他们的执念?
我该如何告诉他们还有希望,告诉他们尽管已经过去百年,我还能救他们。
尽管他们已经沦为阴鬼,难入轮回。
您知道的,他们的结局就是剿灭。尽管他们是过去的覃家人。您带我来此,是觉得我能救?”
我连自己都难保,我还能救他们?
阴气钻上她的腕口,覃桉的心中莫名产生了杀意。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右腕也越发的疼痛,竟如灼烧一般。
像是百年挤压的恩怨,无人倾听,此刻突然找到一个突破口,便猛的往她身上钻去,企图找到一丝慰藉。
天樊见到她的面色有佯,这才逐渐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笑道:“只是带你来看看,覃家的过往。明日送喜神,晚间还来此处。”
覃桉右手疼的厉害,也不想再过多说辞,她同长老道别后,身形不稳的略过白无双,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
夜间的风卷着她的衣角,她揉着右腕,面色苍白的走向那辆马车。
她在马车旁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莫名的暗淡下来。
琼身着黑衣,站在马车旁,见覃桉出来了,这才上前解释道:“万医师发现暗门线索,少主前去处理了,覃小姐,我先送你去栖迟客栈。”
覃桉攥着右手,微微的点了点头。
许是被那幻境所扰,覃桉此刻感到有些落寞。
她不是个好奇的人,只要事不关己,她都不会多问,现在她的脑中冒出一个想法,竟是破天荒的想知道,万岐在哪。
她甚至有些怨念,连带着右手的疼痛。
覃桉莫名有了倾诉欲,她突然很想告诉他,天樊长老的话有多么荒谬,想告诉他自己在那里见到了什么东西。
覃桉的面色并不好,她憋着一股气,随着琼上了马车。
硕大的马车此刻空荡荡的,覃桉坐在里头莫名感觉怪怪的。
她卷起衣袖,解开莲花刺,那条细长的黑色血管向外蔓延。
覃桉眉头微蹙,她在乾溪镇时,不会被阴气灼烧,此刻又在祭坛中看到昔日的景象。
天樊长老特意让她来此处,估计知道她这黑线是什么东西,明日再去还是得旁敲侧击的询问。
她盘腿而坐,运转灵炁,金铃在她胸口微微发颤。
覃桉的身体一阵冷热,两股气在她体内冲撞,她咬着唇压下痛意,此刻从祭坛中携带的阴气竟被灵炁所溶解。
她颤着手,终于得知天樊为何唤她过去。
可是,这也太疼了,若真要一点点去化阴化怨,她得一直体会这种痛感。
覃桉缓缓睁开眼睛,将莲花刺又绑上了右臂,她擦着额间的冷汗,缓缓的靠着软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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