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的春行,褪去了浮华的表色,成了一幅沉寂的油画。
车灯光宛若一柄长刀,将街景割成一道道交错的线条。
空荡荡的长街,一辆黑车疾驰而过。
念在夜深危险,黄璋难得好心充当司机送钱姝和苏珩回家。
“我记得条例学习是一个小时,你怎么比别人多学了半小时?”主驾位置,黄璋为了消解困意开始闲聊。
苏珩解释:“课后,我向老师请教了一些问题,所以耽误了一会。”
黄璋抬眸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苏珩,眼里尽是难以置信。
思想教育多是走形式,并不指望受教者能记住什么,而对多数受教者来说,能安安分分地在教室里坐满一个小时已是忍耐的极限,如苏珩这般还留堂认真探讨的着实罕见。
“什么问题魅力这么大?”黄璋耐不住好奇。
保留了课上的端正坐姿,苏珩像是在回答问题的学生,一丝不苟地复述他向老师提出的疑问,“《异能者条例》第29条,异能者不可使用‘灵液’。这一条只有死板的规定,缺少补充情况。那么,如果一个异能者遇到生命危险,使用灵液可以自救,也需要恪守规则吗?那岂不是直接等死?如果有人类遇到危险,异能者使用灵液可以拯救对方,也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却不允许使用吗?如此,又与第49条相悖。”
黄璋嘴张了半天,问:“第49条是什么……”
苏珩准确而流畅地背出:“如若异能者见人类遇险,有施救义务。”
苏珩身旁,钱姝打了个哈欠,强打气精神加入讨论,“老师是怎么说的?”
没等苏珩回答,黄璋先行嗤笑,抢白道:“还能怎么说?无非就是‘每一条条例的存在都有其深远意义,先遵守,再参悟。’”
这么多年来,教育司颠来倒去就这么几句车轱辘话,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钱姝向苏珩求证,苏珩点头,钱姝没再多说。
“就这一个问题,你们讨论了半个小时?”黄璋追问。
苏珩:“我们还讨论了《异能者条例》的第37条和第72条。”
又是如此精确的数字。
黄璋后背抵着座椅,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每一条都记住了吧?”
苏珩稍歪过脑袋,一副“这是什么难事吗”的表情。
“嗯。”
黄璋:魔鬼,绝对是魔鬼!
苏珩:“下次课前会进行考试。”
“还要上啊?”钱姝靠在窗玻璃上。
读书时,她最怕考试,除了试剂制作课成绩马马虎虎,其他都不大行,后来成为异能外送员,经历了无数次实践才精进了业务能力。
“还有30节课,课程会详细介绍鎏金绿洲的诸项异能者行为规范。后面的每一节课课前都会对前一节课的内容进行测验,90分以上会发放小红花!”苏珩眼若星子,眸光璀璨明亮,说话时语调雀跃,尾音承载着满满的期待。
期待……小红花?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热爱学习的兽人?
车内另俩人陷入沉默。
黄璋再开口,是对钱姝说的,“所以说,教育这件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钱姝不得不服,确实比她的“犬咖教育”要强上百倍。
“对了,”她忽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黄警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异能和级别,我需要知晓你的真实情况,才能制作出将副作用降到最低的灵液。”
“幻觉。”黄璋报出自己的异能,“级别嘛……s1级!”
钱姝:如果不是你犹豫了两秒钟我就要信了。
“大哥,你应该知道有异能者使用灵液后暴毙了吧?事关你的性命,能不能别胡扯?”
“好吧好吧,就知道你多疑,”黄璋笑嘻嘻,“其实哥是s3级。”
钱姝评价:“真是……人不可貌相。”
黄璋:“……你在骂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将二人送到出租屋楼下,黄璋望了眼处处破败的小区,真诚发问:“你那么赚钱,就不能住个好房子吗?”
钱姝翻了个白眼:“赚再多钱也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
黄璋摇头,表示钱姝已无药可救。
目送黄璋走后,钱姝与苏珩转身进楼栋。
脚刚踩到第一阶台阶,钱姝蓦地拽住苏珩手腕。
苏珩另一只递来托出她的手,不明所以地看去。
钱姝仰起脸来,一双眸子圆溜溜地睁着,拎起两颊挤出笑容,从嗓子里推出两个字:“别怕。”
苏珩正疑惑,她接着道:“以及,扶住我。”
语毕,钱姝闭眼,往后直直栽倒。
苏珩当机立断横臂拦住,继而将她搂入怀中。
属于钱姝的气息弥漫在方寸之间,苏珩的心也随之漾开,顾不得多想,他打横抱起钱姝,向着黑夜纵身而起,如离弦之箭,疾速飞跃在城市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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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巨响惊起,言菘蓝从睡梦中乍醒,惺忪间以为地球终于爆炸了,于是欣喜若狂地从床上弹射起来,出了房门便见漆黑的过道内立了一道人影。
目光偏移至他后方,自己的那道木门已英勇就义,横躺在地上,成了三截。
门口空洞洞的,凉风不断灌入。
收回视线,言菘蓝咬牙切齿:“你最好做好了给我打一辈子工的准备。”
苏珩一言不发,将钱姝放在治疗床上,自己则是立在一旁,宽大的手掌包裹着钱姝的右手,他凝视着她,此时此刻,唯有那温热的体温才能让他生出些许安心。
言菘蓝开灯,跟上,快速使用异能触诊为钱姝进行了全面检查。
检查完毕,她神情严肃地看向床对面的人。
迎着那阴郁眼神,苏珩的心在一直往下坠,手指收紧,喉结滚动,不安感攀上顶峰。
言菘蓝恶魔低语:“你完了。”
反应了一瞬,苏珩才意识到言菘蓝所指是他而非钱姝,于是急切地问:“她,她怎么样?”
“她没事,只是使用灵液之后的副作用而已。等她睡一觉醒来就好。”
这般,苏珩吐了口浊气。
像是在水中憋了很久才冒出水面,钱姝无碍的消息竟让他产生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明明在刚刚的时间里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却又觉出大彻大悟的恍然。
苏珩尚在族群时,母亲偏爱长姐,他不受宠,别人也多疏远,鲜少与他交谈。
当时不懂,如今想来,或许族人早已知晓他生来注定是个祭品。
没有人会和祭品做朋友。
自小至大独来独往惯了,虽在钱姝的那一声声“家人”中享受到久违的温情,却忘了情感是流动的,双向的。
他分明有机会告知钱姝他的计划,却还是选择将她隔离在外,自视甚高,结果,害她使用灵液来救场,害她遭受身体的损害。
这样的他,与陈栩有什么区别?
“你得来我这坐诊十天,帮我赚到五千金,才够赔偿我的门。”趁着苏珩沉思,言菘蓝狮子大开口。
苏珩心不在焉,“好。”
计谋得逞,言菘蓝登时喜笑颜开,“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收留你们啦,治疗床给你们住,我先回房间睡觉了。”
视线始终落在钱姝的睡颜上,苏珩神思恍惚地应了声。
走了几步,即将拐入通道之前,言菘蓝止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侧身望向苏珩:“钱姝很珍惜你这个家人,你也要珍惜她呀。”
轻托住钱姝的手,苏珩眼神似水,柔光潋滟,他沉声:“我会,守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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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钱姝一睁眼便见到苏珩的脸,双眼通红,布满红血丝,活像只兔子。
她拧眉:“你一夜没睡?”
恍若未闻,苏珩只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钱姝想要坐起,因苏珩伸手来扶,她适才发现他的左手一直握着她的右手。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还是豺时,她抱他回来的那晚,亦是如此。
觉察到钱姝的视线定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苏珩松开,转而扶住她的后背,助她坐起。
“我好多了,”见苏珩面上还是愁云笼聚,钱姝信誓旦旦:“已经可以去外送赚钱了!”
闻此,苏珩眉间阴翳拂散。
“你不要担心我,我的命比你想的要顽强多了,也不用再感到抱歉,你也救过我啊,在布罗山上,在路边的小公园里,家人之间本来就是你帮我,我帮你。”钱姝叽哩哇啦兀自讲起道理。
苏珩勾唇,“我什么都还没说。”
钱姝扬起下巴,“我已经预判到了。”
她又道:“那些动物的确很可怜,生活在动物园里被迫卖艺不见得是他们心甘情愿,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运行着,文明与残忍并济,换个角度来看,他们虽被限制自由,但包吃包住,和现在的打工人也没什么区别。我相信你有改变世界的能力,我也想改变这个世界,可我们现在的力量太渺小,现在的我们只是繁星中的一颗,如何能撼动月亮的光辉?我们,先试着发光,再努力照亮世界。”
苏珩凝眸相视,带着隐隐的笑意。
钱姝问他笑什么,他说:“可是,你明明比月光还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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