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们几百个员工是吃干饭的?我眼里还要看这些胡诹的新闻多久!”
暴怒的中年人将报纸摔在桌面,坐回椅子,将领带狠狠拉松,免得它挤勒住自己粗短的脖子。
朱眉上前收拾文档,快速浏览一遍名单,捕捉到燕如这个熟悉字眼。
燕如在被开除的第一批名单里,理由是工作期间多次犯错、清洁措施不当,导致一批劣质茶品混入及格区,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筛选。
同批名单还有郭香、林纪、岑适中等人,是犯了工作区域抽烟被检举、偷拿劣质茶包这等“小错”。
领导捻灭火星,轻飘飘道:“要不是刚好撞上检查委员发火,我也不舍得这批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员工啊。这样,你给他们发半个月的遣散费,好好安抚下。”
领导接了电话,“对对,给参观那批人点红包,让他们给记者说点好话!他大爷的,谁收了钱还抹黑老子名声?!”
朱眉点头,目光往怀中资料下滑——“民企科技招新在即,科学家精神如何拼过三无娱乐?”
“长寿科技前景如何?七旬老人为延续人类希望自愿参与活体科研”……
朱眉在领导训人冒火大吼前,迅速将一叠报纸最上面的一块扣下来塞进袖口。
下一刻坚实的玻璃体磕上她的膝窝,玻璃体带着茶叶梗和烟头滚落在地,朱眉吃痛闷哼一声,敛首低头,忍痛后她微微抬眼,看见一条虫子顺着对方的领带爬上脖颈,而后没入他起伏的皮肉。
是茶虫。
领导不甚关心,打了个哈欠,继续煲电话:“喂,小林啊,听说你喝完酒和记者他们说了些对公司不太好的话,这不应该啊……”
……
“怎么不应该啊,”丁澄野轻嗤一声,将烟头捻进玻璃器皿,“中哥死在手术台上,他孙子可正等着要个说法呢。纸包不住火,这事儿要是没瞒下去,咱们两个企业玩完儿!”
他演懒散痞子的人设得心应手,好歹是带着特遣署秘密任务当了多年外市的队长,和各大官方或民间异能队打过数百场交道。
按杜渐微的话来说,就是大学毕业就有十八年就业经验的应届生。
打开车门被副本套上间谍人设还没满二十四小时,丁澄野已经把“林纪”这个身份的所有信息给摸得一清二楚:一家名为联防科技正在暗地做违法的人体实验。恰好这时声名鹊起的养生企业茶山水工厂曝出茶品原料含高危寄生虫。因此联防科技派人打探茶虫情报。这人正是丁澄野所饰演的“林纪”。
只是还没来得及和发现茶虫的第一人——员工燕如碰上面,林纪和郭香一等人意外赶上纪委严查工厂被开除,因此此时林纪借拿捏了工厂其他把柄要挟厂长老板:工厂的老员工岑适中近几年多次犯错,厂长为了面子人情将其介绍到别的公司做保洁工作,相当于变相开除。
不料岑适中去的那企业只是个皮包公司,混在数百家不知底细的黑皮企业里,没多久就丢下一屁股外债跑人。岑适中一个高龄编外保洁滞留当地,被追债的、讨要说法的吓得六神无主,在威逼利诱和多番暗示下,躺上了联防科技的黑病床上。
趁着那蹩脚结果还没出来,林纪打着半骗半坑的主意,决计先从茶工厂老板身上挖点料。
双方一番言笑晏晏的唇枪舌战,勉强交出答案。让燕如这几个当场发现茶虫的员工接受联防科技的私下访谈,条约单独开,不能让茶山水这个养生品牌的名声再望下跌。
丁澄野扮演人设分寸拿捏得极准,对方丝毫没发现对话壳子的芯子换壳,还在一步一步地吞吐让利。
就在他以为这人设感极强的副本可以快进到下一集剧目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哔——”
电话断线。
丁澄野不受控地摔下联络器,座机的电话线在半空晃荡。
腕间一麻,随后是麻痛窜入血管,就像是小虫子钻入皮下,顺着血管啄食他理智稳固的神经。
丁澄野眼神一凝,呼吸不由得变沉。
一阵铃声响起,宛如夺命的号角,来自他躯体的最高级别权限——特遣署一级联络芯片,不过米粒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的体积,却能轻易抽动着他的神经,强制性介容。
声音的主人温柔地打断了丁澄野入戏的人设,不容置喙地打断副本进行的序章:
“末世真相调查的任务,进度怎么样了?”
舒晏如在丁澄野的耳边,亲切问道。
……
“简直是毫无进展嘛,”扎琼克不拘小节地说,他在灯泡勉强闪亮的公寓楼里翘着二郎腿,看着满墙或明或暗的监控:“那老头躺重症医疗室不知道多久了,就靠一口好烟吊着气呢。”
“我?自然就是他孙子给我点零钱花花、我就帮忙进入塞下烟、送下饭什么的呀。”
“那老头,啧啧,说实话,可倒人胃口了。浑身跟个筛子似的,血洞里钻着虫子——啊我不想说下去了,隔夜饭都得吐出来了!哈哈哈哈!”
扎琼克笑着挂断了电话,金发下硬朗的五官眉眼阴沉,表情不耐。
他的人设是明珠大厦的保安,看守这栋大楼岌岌可危的安全。蜂巢内数百家企业、公司、铺面,有黑诊所用着手腕长的未消毒麻醉针,有珠宝商贴着八位数售价的伪造磨刀石,有供应商血迹未清洗干净的原料包裹。
扎琼克这副臭脸自然不是因为人设没有落在他预估的参观者或工作人员身上,而是这个“保安”人设给他带来的近乎庞大的信息量。
就在m市这种三线级别城市里,竟有蝗虫过境般数量庞杂的高危实验与生意场,走在黑暗边线上。
如此可想,在联邦全境内又有多少这样令人咂舌的案例。
而更令人震悚的是,人设保安所接触的切身活动中,有一例让扎琼克近距离观察到茶虫的初生姿态:借每日送烟酒水,扎琼克接触到了内部人员口中自愿走上手术台上的傻老头中哥。
中哥偷拿的茶工厂异化寄生虫,成为实验样本之一,再成为钻咬他自我血肉的肉食宠物,最后成为实验成功的优秀成员。在漫长的电击、异物共生、异物植入疗程中,扎琼克见证了一场原始而野蛮的吞吃过程!!
数天后,扎琼克囿于人设的限制仍困守在监控墙。
直到一个房间蓦然被拉灯,随后是整条整条的走廊监控变成雪花屏。
扎琼克意识到那个转折点到了。
一只清瘦的手拍上了他的后背,亲昵地试图揉搓他的颈骨。
扎琼克头皮一麻,迅速掏出腰间警棍。
深入人设而未曾接近副本核心,意味着他的理智值正在不断下滑。而解除腕带的重要绑定,意味着他全程不自知。
手的主人爽朗地笑起来,扎琼克借惨白灯泡看清了对方的脸,正是他几日前不吐不快的恶心人的当事人。
中哥的笑容极富感染人,苹果肌高高堆叠,饱满如同光滑的玻璃球体。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露出死白的健康的牙齿。
他说:“我重获新生啦,我走了哦。”
中哥的语调轻快,步伐稳健,背影看上去如同意气风发的中年健将。
扎琼克却感觉后颈一阵一阵地发麻,被抚摸过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逗弄他战栗的寒毛、凸起的鸡皮疙瘩……
扎琼克伸手一捉,茶梗般细小的虫子正没入他的肌肤。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净化”的异能不起作用了。身子一扭,倒在总控台上。
整栋明珠楼被拉灯,陷入一片黑暗。
……
杜渐微走进寝室,拉灯,钻进床铺再拉上床帘。
她神色有几分慎重,掀开床头一脚、床上桌堆叠的脏衣服——
一个透明养殖箱赫然在目,扁扁的,爬满了湿润黏腻的条形痕迹。
在茶叶絮末间,数条细短虫子正在蠕动。
是茶虫。
燕如竟然在私自养这种生物。就像小孩子养毛毛虫、仓鼠一般,给它准备了小房子、食物和氧气。
在养殖箱底下,压着一个本子。
杜渐微抽出来,缓慢地眨了下眼。
格子花纹封皮,泛黄的a5内页,是杜渐微所用的同一款。
杜渐微翻开笔记本,熟悉的字迹和内容让她回想起年轻时打工时燕如和她一起写下的工作内容、奶茶配方、每日事项。
而眼前的笔记本空空荡荡,只有中后部分有寥寥数语:
“四月三日,进厂。”
“六月十二日,主管发火,扣工资。”
“八月二十日,热昏头了,看见,虫子,混在……”
“九月五日,啊,原来是真的。”
在这排字之后,笔记本被撕掉了几十页,破碎的内页沾上泥色。杜渐微嗅了下,潮湿的水汽味。
像一直拧不紧的水龙头口子上堆结的锈。
杜渐微快速看到后半部分,对比之下颇详细地记录了养殖茶虫的条件,包括养殖箱大小、温度、食物容量等,甚至还有茶虫的体积大小、外观描述。杜渐微留意到一句感情丰富的表达,混在草稿和数字间:“好爱它们,”
“就像我的孩子一样,给了我希望。”
杜渐微翻到最后一页,只有一行格外潦草的字:
“四月三日,我答应了。”
燕如答应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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